学员丁某在学习如何制作洗手液
隐藏很深，工厂其实就是几间房 1月12日早上，记者在网上无意中发现，有人在公然叫卖高仿真洗涤用品，并且还对外出卖配方。随后，记者跟这家工厂的林经理取得了联系，并打算以学员的身份深入到窝点。记者在网上查了一下，该窝点位于德州市天衢工业园三区。
隐藏深，邻居都没听说过 1月14日早上11点左右，记者乘火车从青岛赶到了德州，一下火车，到处是拉人的出租车和三轮车。记者决定先不跟林经理联系，而是自己前往，率先摸一下公司的情况。记者根据之前林经理的指示，在火车站对面的马路上找到了4路公交车站牌，并且在站牌上也找到了所要到达的站点——太平洋批发市场。为了能多了解到一些情况，记者拦下了一辆出租车，希望能从出租车司机口中得到一些信息。司机师傅是个中年男子，很热情。得知记者从外地刚到德州，便告诉记者，来德州一定要尝尝德州扒鸡，并跟记者讲起了去哪才能买到正宗的德州扒鸡等。“知不知道天衢工业园？”记者问司机师傅。“那个地方啊，就在太平洋批发市场附近。”记者从司机师傅口中了解到，天衢工业园位于德州市北部，比较大，里面企业很多。“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家叫名角化工的企业？”记者问。司机摇头表示不知道，“没听说过，你下了车问问吧。”
过了十来分钟，出租车到达了目的地。一下车，记者远远地看到东面，一个高高的建筑物上写着“天衢工业园”几个大字。随后，记者走了进去。
在路上，记者问了很多市民，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所谓的山东名角日用化工技术有限公司，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。记者心里就有所疑虑，看网站上他们的企业大门照片，以及企业的名字，应该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企业才对，怎么到了工业园里面竟然会没人知道？无奈之下 ，记者拨通了林经理的电话，他表示，因为是中午时间，他和工人都下班了，让记者下午两点再打电话，到时候在工业园富民小区铝材市场一个大牌子底下等着，“工厂就在附近，下午自然有人去领你过来。”随后挂了电话。
工厂其实就是几间房 下午2点左右，记者来到了指定地点，并拨打了林经理的电话，他让记者在那等着，一会就有人去领路。他声音听起来比较沙哑苍老，记者猜测他年纪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吧。过了不到两分钟，在南面不远处，一个中年男子对着记者招了招手。记者还以为他就是林经理，没想到，在聊天中他告诉记者，他姓张，从聊城过来，到德州也是来学习的。
走了不过一百来米，他带着记者来到了一个普通的二层小楼前面，楼房大门紧闭，上面没有任何标志。他敲了几下，大门就开了，记者便跟了进去。
屋里还有三名男子，站在屋中间的一名男子首先开口跟记者打了一声招呼，从声音上便知道，这就是电话里的林经理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年纪，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。还有两名男子，一名年纪比较大，有四五十岁，另外一名年龄在三十岁左右，坐在沙发上。
记者环顾了一下屋内情况，正对着记者的是客厅地面上二三十个大桶，整齐地立着，装满了绿色和白色的液体，桶的东侧还有两个箱子被封了起来。紧靠东墙的是一排排纸箱子，都开着口。记者看了一下 ，里面盛放的基本上都是洗发水，有各种名牌，飘柔、海飞丝等等。箱子的北侧有几个用大尼龙袋子包起来的东西，但不知道是什么。袋子的西侧是一扇小门，看来能通往后院。靠近小门的西侧还有一个房间，从外面能看到，里面放了一些白色和蓝色的大桶，还有一些袋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。客厅的西侧有两张沙发，沙发前面是一张茶几，茶几上也摆放了二三十种产品，记者走过去看了一下 ，有各种各样的洗发水、护发素、洗洁精、洗手液和牙膏等等，后来才知道这些基本上是工厂生产出来的样品。
◎关于学员 各地的都有，这个行当尔虞我诈 随后 ，记者和屋里的人聊天，逐渐熟了起来。
几个学员来自各地 原来，林经理就是这里的老板，其他的人都是来这学习的，年纪大的来自河北廊坊，姓康，另外一个是聊城张某的同伴，丁某。他们都比记者早来一天。
“你们都学会了？”记者问他们。
“哪里学会，你看看老板忙的，都没时间教我们。”张某回答道。
“不是我不教你们，你们也看到了，我这两天都忙晕了头，等这批货发出去我就教你们。”老板接过话去，指着地下的二十多个大桶说。
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？”记者问。
“都是洗发水，这二十桶得有一吨，明天全部发往莱州。”老板跟记者说，“你呀，刚来，别急着学，你可以先到处看看。”
“洗发水怎么都装大桶里了，那种瓶装的海飞丝之类的洗发水呢？”记者试探着问道。
“你刚才不都看到了，就是墙边上那些箱子里的洗发水啊，都是老板造出来的，哈哈。”丁某告诉记者。
“那工厂在哪？”记者问。
丁某笑着回答说，“隔壁这个屋是个车间，后面还有一个大的工厂车间。”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，记者也不知道大家笑什么，后来才知道，原来所谓的工厂车间，也不过是后院一个房间而已，甚至比前面的屋子更小。记者到“车间”仔细看过，里面就是桶和袋子比较多，桶里面装了一些原料，或是制作出来的成品，而袋子里装的基本上都是原料。
500元买到10个产品配方 在随后的聊天中，年纪大的康某一直在催促老板亲自教制作过程，“我们大老远跑来，花钱买了你几个配方，现在都两天了，也没见你亲手制作一个产品出来，你倒是做给我们看看。”因为他催得急，老板也有点急，“我这不是忙吗？现在家里还缺水，待会等大姐来了，把货发出去，我肯定就教。”
记者了解到，康某花400元买了6个产品的配方，而张某和丁某两人合起来花500元买了10个产品配方。因为他们都有配方，并且来得比记者早，因此谈论的一些东西记者并不明白 ，同时，记者也好奇，这些配方都是什么样子呢？因此记者也决定花钱买几个配方。
老板也正等着记者说话，他找了一张纸给记者，上面写了各种产品，让记者挑选一下，并给了记者一支笔和一张信纸，让记者挑选好了写在上面。
记者在那张纸上看到，里面的产品有洗洁精、洗发水、洗衣粉、沐浴露、护发素、洗衣液……一共有三十多个洗涤产品，如果把这些产品配方全部买到手 ，只需要1580元，10个配方只要500元，6个以下400元。随后，记者选取了其中的10个产品。老板从沙发上一个纸盒子里拿出一摞纸，上面都是打印好了的配方。他按照记者写的，一张张把配方选出来，交给了记者。
在挑选的过程中，老板告诉记者，“上面的东西有的是不准的，我故意打错了，得到了后面我亲自告诉你们改过来才行。”
“你故意打错干什么？”记者问老板。
“你们不知道，以前有学员来这学习，经常偷配方纸，有一次，有个学员把整个纸盒子都抱走了，因此我不得不防着点，故意写错配方，让人偷走了都没用。”
记者交钱之后 ，老板还给开了个收据，项目是“洗涤技术培训费”。记者拿到配方看了一下，除了无磷洗衣粉的配方写得比较全面(包含了原材料性能作用和详细的生产过程)之外，其他的配方都特别简单，左栏是原料，右栏是相对应的原料添加重量或比例。至于原料什么作用，如何在生产中详细操作都没有写出来。
“按这上面的配方就能造出产品来？”记者问。
“放心，肯定没问题，咱们都是讲诚信的人，你给了我钱，我肯定把东西教给你。”
“做出来的洗发水确实是洗发水吗？对人体有害吗？”
“肯定是洗发水，洗发水就是这样造的，对人体绝对没有什么害处，你放心好了。”
◎关于生产 “名牌”洗洁精纯手工制造 下午3点多钟，有人敲门。老板把门打开之后，外面有两个人推着三轮车进来，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子，另外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。
原来，这名女子就是老板所说的大姐，那名小伙子也是学员，姓李，来自河北省张家口市，他比记者要早来了两天。后来在聊天中，记者得知，大姐是老板雇来干活的，她也是唯一的员工。至此，记者才明白，网站上所谓的“山东名角日用化工技术有限公司”就是由这唯一的老板和唯一的员工，加上老板花400元钱租来的车间组成的。
大姐来了之后，就开始忙活了起来。她先是把墙角边上几箱洗发水用专门的胶带封好，随后，老板还在箱子上贴上了条形码。
忙完这些，大姐把客厅里面的大尼龙袋子拿了下来，打开之后 ，记者才发现，原来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个个盛洗洁精的瓶子。
老板和大姐又拿出了各种不同的商标贴在瓶子上，有立白 、白猫、奇强等牌子。
记者也上前贴了两个，大姐说，“你要是想学就贴吧，要不想学就别贴了。贴的时候，商标上有黑块的地方要贴在里面，用另一边带胶的薄膜压紧，商标也要贴得整齐紧凑。”
等把一大袋子的假冒立白牌洗洁精贴好后，大姐又去上面拿了一大摞尼龙袋子出来。这次贴的是奇强和白猫等牌子。大约用了半个多小时，上百个洗洁精瓶子的假冒商标就贴好了。
随后 ，大姐又来到了隔壁的屋里，从一个圆柱形的大白桶里面往瓶里灌东西，张某在一边帮忙盖盖子。而老板介绍，盖子也是不能乱盖的，都是要严格对应起来的。
记者走进屋里问，“桶里是什么？”
“洗洁精，都是提前做好了的。”大姐回答道。
“哦，这么一大桶能装多少瓶洗洁精。”
“一箱是30瓶，能装十箱左右，大概是300来瓶吧。”
“哦，桶里这些洗洁精一斤成本是多少？”记者接着问。
“也就几毛钱，加上瓶子成本总共才一块钱零几分，我们批发出去时是一块五毛钱一瓶，到了超市里能卖到3块钱左右吧。”
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，一大桶成本才几毛钱一斤的洗洁精，变成了一瓶瓶价值三四元钱的名牌洗洁精，而仿真程度，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出来。
他是个传奇，技术是从广东偷学来的 1月14日，记者在窝点暗访的半天之内看到，老板几乎是不停地在接电话，有的是询问了解产品情况的，有的是要来学习的，还有的是要订货的等。老板自己说，“为什么我的声音这么沙哑，就是每天打电话，每天说话，不哑才怪。”
记者随即开玩笑问老板，“我们几个人是你的第几批学员了？”
“不知道，记不清楚了。”老板摇头回答。
“你的学员能有上万人了？”
“哪里有那么多，如果真有上万人，网络早就建好了。”老板回道，但记者不知道老板所谓的网络是什么网，老板似乎也不愿意就这个话题说下去。
“那么多学员和客户，打电话的时候，你能分清谁是谁吗？”丁某在一边问。
“记不清，所以他们给我打电话要先报暗号。”说到这里，老板的电话又响了。
老板上学时化学考零分 其实记者也一直好奇，老板看上去不像是上过大学的样子，那他怎么知道这么多化学物质，对他们的特性还了如指掌，同时还能利用化学物质配成方子做出产品来。
“你上学的时候化学一定学得很好吧？要不然这么多东西你都知道。”记者试探着问。
老板随即打开了话匣子——
—我化学好？告诉你们，我上学的时候，化学都考零分的，我为什么懂这个？那是因为我以前在广东就干过这个，那时候我就是个打工的，老板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。那时候老板为防止我们偷着学艺，在包装进入厂子的时候，把商标都撕了下来，因为上面有产品的原料配方等。当时我为了能学到本事，想尽了办法。最后我就想，老板可以把商标藏起来，但老板总会在打扫卫生的时候，扔出一些不用的商标吧，于是晚上等别人都睡觉了，我就起来到垃圾堆里翻找，还真找到了。最后我就学会了，慢慢干的时间长了，就什么都会了。我学会了之后，还注册了个商标，虽然东西不差，但摆出去没有人买啊。人家就认准那些大牌子，所以还不如贴牌子卖得好。
老板告诉学员，广州有很多这种造假的工厂。
没有最黑，只有更黑
通过了解，记者发现，这一行的利润高得惊人。
就拿老板所制作的洗手液来说，他自己就承认，洗手液的成本只有七八毛钱，加上瓶子，成本也不会超过两块钱，而他往外批发的价格是三四块钱一瓶，也就是在生产环节，老板就能赚到至少一倍的利润。但进入超市之后，一瓶名牌洗手液价格就会变成十多块钱，其利润会更高。
洗洁精的利润空间就小了点，因为即使是名牌洗洁精，一瓶在超市里也就能卖到三块左右，而大姐曾经告诉记者，自己制作洗洁精再加上假冒商标和瓶子，成本只有一块钱，他们批发出去的价格在1.5元左右，利润比洗手液低了许多。
洗发水的利润更高，在1月14日晚上，记者帮老板灌装洗发水的时候，记者曾问过李某，他告诉记者，一斤洗发水成本就四五毛钱，记者曾听到老板和李某这么一段对话：
老板：你做的洗发水不包装往外卖多少钱。
李某：1块8毛钱左右一斤。
老板：黑，你小子真黑。
李某：你做的这些洗发水往外批发多少钱？
老板：2块5毛钱左右。不对，这一吨是4800元，一斤也就 2块4毛左右吧。
李某：你还说我黑，你更黑。
老板表示，他现在只做液体的产品，“只要有水，成本就不会太高。”老板也曾跟学员说过这么一句话：要做就只做最贵的。
